这是一道世界罕见的奇异景观——村连村，房靠房，6300余农舍一字排开，绵延52.6华里。
走过长堤人家
连国秀／文
一 堤上农舍六千户
坐在从江西九江市到瑞昌市的客车上，放眼望去，近处的农田和远处的湖光水色，构筑出一派空旷爽朗的湖区田园风光。不经意间转头右视，仍然是那番美丽而平凡的景致：幢幢屋宇向后退，棵棵树木随风逝。5分钟，10分钟，15分钟，内心忽然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怎么回事？那些房屋。他们就像情同手足的兄弟，肩并肩，臂傍臂，紧紧依偎在一起；又像无畏的士兵，挺立胸膛，护佑弱小。是什么原因，使这些房子屋屋相依不分开，又是什么原因，使这相依持续十里二十里不间断。难道此处就是传说中的世界最长自然村？
据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次航拍过程中，发现九江市西郊有一条长长的细带，镶嵌在青绿的山水间。后经专家辩认出，该细带为永安堤内堤。本来，单凭小土堤本身，不会在航拍图上留下太过鲜明的痕迹。永安堤内堤的“露脸”，是因为堤上居住着九江县永安、白华两个乡的27160口人，共由6304户人家一线串成，户连户、房靠房，延绵52.6华里。凭此数据可以揣测，这样狭长的乡村建筑带，即使算不上世界第一，也绝对称得起全球罕见。
早有心瞧瞧“世界第一村”的风采，一直以不知其具体方位而作罢，没想到一次偶然的出行促成了这心愿的实现。穿上轻便的旅游鞋，出发。
二 爱民村里访支书
房屋带与九瑞路之间，每隔三四华里就有一小路相连。若从空中俯瞰，就像天梯滑落大地。随意选一条走过去，堤下，一群人正在竭泽而渔，一尾十多斤重的青鱼不甘被网住，甩动大尾巴，抖了渔人满身满脸的塘泥，引得岸上围观者一阵哄堂大笑。王老伯拿了一编织袋对着塘里的人喊：“这条给我，这条给我。”王老伯介绍，他们这里是永安乡爱国村，他打记事起就住在堤上了，不过以前的堤没这么高，1954年大水过后，堤才筑到现在这高度，居民也增加不少，文革时叫沿河大队，现在分成爱民、永安等好几个村。
辞别王老伯上堤前行，半小时后，进入了爱民村地界。见堤下不远就是爱民村村部，遂拐道探访。虽是星期天，村部却有五六个人在商量着什么。听说是打听这条堤的情况，有人便手指沙发上一瘦瘦的，50余岁的男子说道：“这是我们支书曹继安，他当了二十多年支书，什么都知道。”果然，曹支书对“堤情”知晓不少：这条堤1931年成围，解放前就有人在坝上建房，到解放初期大概住有600来人，整个堤身呈椭圆形，由爱民、爱国、永安、长河、白华寺、王家堡6个行政村组成，永安与白华两乡合并后，这些村就都属于永安乡了，堤上人家大部分是杂姓，他们从周边的湖北农村或九江县城门、狮子等地迁过来。
爱民村四季瓜果飘香，其“浔绿”牌蔬菜除供应九江市外，还远销浙江、广东、福建等地，光大白菜一天就要运走二三十万斤；他们又把低产田改为精养鱼塘，热卖夏花，冷售冬片。村民是富足的。
三 围垦出一个图腾
“你仔细看看，看看像什么？”曹继安一边在记者的采访本上画着简单的长堤走势和村子分布图，一边问道。像什么？冥思苦想一会，再迟迟疑疑地，像鱼？不错，就是一条鱼，一条大鲤鱼。曹支书满意了。鱼头在王家堡，鱼尾在阎家渡，长江堤永安段是鱼背，所有的房子都建在大鲤鱼的肚子上。
鱼在远古时代，是被先人视为崇拜物的，比如半坡彩陶鱼纹盆，就是先人鱼图腾的一个标志。鱼和余谐音，民间象征金钱和富贵，鲤鱼多子，还是生殖繁衍的象征。对于这个偶然的巧合，堤上人家都心领神会，他们认为，这吉祥的鲤鱼会保护他们。在很多人记忆里，漫漶的大水是一个抹不去的画面。水乡的人，对水可谓爱恨交加，水养育了他们，水又常常毁灭他们的家园。“永安”的得名，即来源于人们祈求永无水患的心愿。为躲避水灾，人们不得不把房子做在尽可能高的地方。在水乡，堤上建房，坝上筑巢，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所以，永安内堤才有一户一户的人家住上来，直至住成一道壮观的风景。
自民国初年至1954年，长江大堤永安段先后溃决5次，虽经多次堵口培修，但江岸崩塌无法控制。1955年后，国家逐年加大了对江堤的治理，永安内堤也随之加高加宽，并抽排所围官湖水，开垦成优质耕地。这个图腾，是人类用智慧和双手打造出来的。
四 鲤鱼尾上一家人
所有的事物，都有它的起点与终结。很想看看，这一长串的人家，谁排在前面，谁排在后面；或曰谁住在鲤鱼的头上，谁住在鲤鱼的尾梢。
就是这家。再那头没有房子了，一条水泥公路通向长江大堤。爱国村10组4号。怎么不是1号？“本来是的，我们是兄弟4人，前面的房子是后来做的，喏，最顶头正在做的是我家的，我是老二的老婆，现在和婆婆住一起。”说话的是黄贤桂，有着黝黑的皮肤，一笑，就露出白白的牙齿。她和丈夫李启银是小学同学，两人都生于坝上长于坝上，可能还会终老坝上。就像他们的祖辈。
黄贤桂的婆婆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花菊梅，她说，都是花，梅花菊花都是花，对么？听到夸她的名字，老人“博学”地反问。我出生在这坝上，今年72岁，我爸我爷都是这坝上人，我老公也是，他走了10年，他要在，就可以跟你说许多事，他懂的东西多。我养了4个崽，有5个孙子3个孙女，老大教书，其他的种菜。我住的这房子做了十七八年了，花了两万多元，现在做一栋就要七八万了。这连着的5栋房子都是我家的，等老二的房子落成，我就一个人住老房子。“妈，做饭了吗？”大媳妇从门里探出头来。今天停电，烧柴，饭就一起做，老人解释。
跟进厨房，见花婆婆坐在灶前烧火，从阳光下走进来，感觉有些冷，毕竟是寒冬季节。婆婆，替你照张相做纪念吧。老人有些犹豫，但还是掸掸衣服起了身。她站在镜头前，身后，是她自己和4个孩子的家。
五 张张笑脸都向阳
一整天，都在堤上走着，丝毫不觉得累，眼前的情景既让人惊讶也使人陶醉。所有的房子一律坐北朝南，后屋的房基筑到了堤的边沿，前面则空出三五米的过道。屋与屋之间，有的留有尺把两尺的缝隙，有的干脆共用一堵墙，成了连体房屋。阳光打在屋前，温暖弥漫心田。很多人搬了凳子坐在太阳底下，梳头，摘棉花，打棉花秆，或者什么也不做，微眯了眼睛晒太阳，看护堤的苦楝树挂着串串果实微微晃动。孩子们则好奇地打量走过的陌生人。长河村3组3号汤为水坐在自家门槛上打磨一把老式的木锯，他的儿子在港口镇上卖门窗，生意不错，在镇上做了栋新房。4个女儿都已出嫁，只有他和老伴两人仍住在这里。说这些时，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笑，他说，他们在这里已经生活了5代了，挺好的。
终于走到了鱼嘴，王家堡村3组徐家湾，徐元胜家。他家正在请客，门外停着好几辆摩托车，几个年轻人在门口愉快地交谈。徐家刚刚用水泥把房子粉刷加固了一遍，主人不提醒，你会误以为这是一栋新屋。徐家湾有70多户村民，是整条堤上少有的同姓人聚居在一起的地段。棉花是他们的主要收入，地又少，跟鱼尾的人家相比，他们要显得清苦一些。“孩子们出去打打工，做做手艺也就过来了。”徐元胜并不为贫苦的生活担忧，话语间真气很足。
没有听到一声咒骂，也没有看到一张苦脸，人们有条不紊地忙活，轻声细气地交谈，真是充满安宁和幸福的长路。
加好友 
发短信
Post By：2007/1/17 19:35: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