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南京紫金山天文台、国立天文研究所 所长  余青松

``````中国历法改革研究会在向南京政府呈送报告前，曾向十万余人进行咨询，以便确定在国际联盟日内瓦会议之前，中国在讨论中应抱的态度。关于对详尽无遗的征询意见单统计的结果，已收录进历法研究会正在向中国政府呈送的正式建议中，以保证1939年底以前中国为加入采用世界历的世界诸国的行列而作好准备。

``````我们研究会是由外交部、铁道部、财政部、交通部、工业部、内政部的代表与中央研究院国立天文研究所的代表共同组成。
``````研究会是根据国际联盟的建议而成立的。在对整个历法改革问题反复研究之后，出版了一本小册子，包含这一问题的基本点，概述了新历法的两种主要建议——四季等长的十二月历方案和十三月历方案。这本小册子散发给中国各地的官员、教师和关注国际事务的人们，并附有征询意见单，就三种历法进行优先选择。这三种历法是：1、全中国于1912年正式采用的现行格里历；2、四季等长的十二月历方案；3、十三月历方案。

``````被征询的十万余人中，81%赞成世界历，9%偏爱十三月历，10%反对任何改革。赞成意见不仅仅表示数量，而且表现广泛性，因为它几乎代表中国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的意见。
``````征询意见单的统计结果提交给中国科学社第21届年会，该年会一致赞成多数人的意见，并通过决议，力促政府尽快在适当时间正式通过采用世界历。

``````为什么中国人民以压倒多数赞成十二月历方案而不赞成十三月历方案呢？这有一些原因而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中国人的“数学思想”基础。对他们来说，12是最自然、最普通的数。它的匀称性和简约性易于将一年分为若干合适的部分，例如四季。各个月精确地对应于中国黄道12宫。中国历表中的24个重要节气需要将12个月作等同的、匀称的分配。而数13会严重破坏许多受人喜欢的传统和习惯。

``````中国人长期关心历法改革。事实上，已有一则新闻报道广泛宣传，大意是一位中国科学家是现在国际闻名的世界历创始人之一。我未能找到这一则新闻报道的任何证据。如果它是真的，也不会令人感到意外，因为中国学者和思想家常常是一些想法和创造的先驱者，而这些想法和创造发明后来在全世界得到广泛的应用和采纳。前几年，我们研究会曾收到中国各地来函者关于历法改革的为数众多的有创见的建议。其中有许多建议虽然都是各自分别寄来，但却同国际联盟所赞许的命名为“世界历”的方案多么近似！这似乎会很清楚地证明，四季等长的十二月历方案适合中国人的心理和思维习惯。

``````中国之所以对西方历法改革的建议如此关心，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当今的中国不象旧中国那样。早先，旧中国成功地将外部世界拒之国门之外，而今不论它是否愿意，都要同人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影响西方的事物会影响中国，影响中国的事物也会影响西方。
``````历法改革也不能违反常规。如果新的历法不能被占世界人口1/4的中国4亿居民乐意接受。它就不能成为全球通用的历法。

``````几千年来，中国采用通常所说的而不完全正确的阴历。该历每年由12个太阴月组成，每19年里有7个闰月。为了调节季度，这些闰月是必要的。
``````中国学者们不乏设计和提倡新的、更好的计时方案；自古以来，曾发生过许多次“改革”。但他们主要关心的是闰月的修正。在共和国建立之前，旧历的基本特点却一直保留着；1912年，政府下令取缔旧历，采用新历即格里历。但不管官方的命令，旧历仍在民间流传——人们的习惯和传统是如此强而有力，仅仅颁布法令是难以破除的。25年后的今天，大多数人仍然墨守着祖传的历法。

``````虽然如此，但并不意味着西历将不会获得最后胜利。政府和颇有见识的平民都真心实意地采用它。他们努力地真诚地促进新历法的实施，而不赞成采用旧的差劲历法。新历法的推行在不断地前进，完全放弃旧历只是时间问题。

``````我认为，在格里历的一些缺陷还未在中国人心目中完全扎根和定型之前，全世界范围内对格里历修正的鼓励恰好来临，这对中国来说是值得庆幸的。
``````我所说的被误称为“阴历”的中国旧历，月亮起着突出的作用，但它并不是事物的全部。因为在旧历法中除太阴月以外，还包含着均匀分布在整个太阳年的“节气”。确切地说，它们代表着太阳在黄经上每隔15°即0°、15°、30°等等的时刻。这样，360°即太阳运行周期——太阳年，按每15°划分，共有24份，0°和180°的时刻就是西方的春分和秋分，而90°和270°则是夏至和冬至。

``````这就很清楚，中国旧历不只是阴历，而是阴阳历。占中国人口大多数的农民计时仍以节气为主。由旧历向任何新的太阳历的转变相当自然，并不象想象中的那样急剧。西方读者们可能熟悉太阳周期的一些形象化名字，例如雨水、谷雨、立夏、小暑、大暑、白露、霜降、小雪、大雪、小寒、大寒。这些名字中的大部分只是作为一年24份的合适标志，它们的含义不必过于从字面上考虑。

``````从远古以来，中国历法数据的编制掌握在官方“天文学家”的手中，他们有很高的荣誉和地位。他们的职责是测定一年的长度、新月的时刻和太阳运转24个位置的时刻。
``````甚至现在的政府官方历书每年都由紫金山天文台的国立天文研究所精心编制。该研究所的职责中还承担着领导和指导历法改革的一切讨论，虽然问题不再与年、月的长度有关，而是一年中日、周、月的合理分配。这就使历法改革涉及商业、政治、社会、宗教方面的内容，而不是纯属天文方面的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不必向天文学家领教了，因为只要时间和季节取决于天象观察，天文学家的意见将会继续举足轻重。事实上，已经有些人指出（美国衣阿华州的C·C·怀利教授和美国海军天文台海军上校J·F·赫尔韦格的意见非常明确并最具有说服力），由于技术上的许多充足理由，十三月历方案是天文学家不能接受的。

``````革命的中国决定废除旧历而改用西历，是走向现代化的必然步骤。虽然中国旧历比西历具有一定的优点，例如新月的稳定性，便于海滨居民预报潮汐，也便于按照月相庆祝宗教节日，而年份长短不等和24节气游移不定诸多缺点，都超过这些优点。旧历更为严重的缺点是每年都要编制历书。换句话说，旧历并不是永久不变的。中国虽然于1912年采用格里历，并不是由于它具有现代性（它实际上并非如此）而是由于它具有通用性。既然世界诸国正在饶有兴趣地打算修正格里历，中国参与这一运动肯定不会落后。

``````在中国，历法改革问题第一次正式讨论，是1927年在南京召开的国家教育会议上，当时曾提出讨论十三月历。方案的新颖性似乎迎合了代表们的爱好，于是产生了一个决议案，强烈要求中国立即实行这一新历法。而著名的学者、教育家胡适博士却建议谨慎从事，并指出如此重大的问题应当在教育界以外广泛地研究，还需要国际上研究，因为新历法的顺利颁布需要各国普遍赞成。这一提议在进一步审议中终于被搁置，这是明智之举，后来这一改革方案交由民众——实际上大体包括各界人士——考虑时，果然他们坚决反对十三月历方案的新颖性，而是赞成十二月历方案。

``````就中国来说，星期是舶来品。虽然近来它已得到广泛的应用，但它在东方并不象在西方那样重要。中国的习惯是将一个月分为3个旬，即上旬、中旬、下旬，每旬10天。12个月每月30天或31天，分成旬为最佳。

``````另一个广泛使用的时间段是60周期，即甲子制，用60周期计日，此发明归功于4000多年前中国古代第一个伟大皇帝——黄帝。它有点象天文学中儒略计日制那样，连续计日，从未间断，不考虑其它历法，也不受它们的影响。甲子制还用以计算年、月、时。显而易见，凡用60周期的人都会反对十三月历方案，而赞同十二月历方案。

``````最后，我也许可以说，我在研究中发现世界历是已经设计出来的最合乎逻辑、最实用、最方便的计时系统。

``````编者按：文中插编了余青松提出的世界历年历表，类同于第75页所示的历表，今略去。此文原为英文，发表于1937年的（美）《历改杂志》第七卷9—13页，文前加有当时中国驻美大使施肇基所撰的前言，今附载如下：


前  言
中国驻美大使  施肇基（S.K.Arfled Sze）

``````看来国际联盟在日内瓦已非常认真地着手处理历法改革。由于历法已进入地球上每个人的日常生活，因此有必要统一各国的计时方法。
``````中国成为共和国后的首批行动之一，就是废除沿用几百年的旧历，改用西历。因此，中国国民都很关注这一问题。
``````南京国立天文研究所所长余青松博士，送给我们一份关于中国近年来历法改革进展的报道。有理由相信，当世界诸国采用世界历的特殊时刻来临之际，中国决不会落后。

（蔡堇翻译，金有巽校）

（本译文原载于历法改革研究会编写组编《历法改革研究文集》81-83页，1998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