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戈随笔:穿越旧广州的腹地
深秋。广州腹地。早晨八九点钟艳阳。
软风,略带几许花香和鱼腥,从市井生活的深处,滑过小巷,溜过小桥,梳理我的头发。
我由此想到,可能今后几年中的每一个工作日,便将要从这样的情境,进入琐碎的工作,心情不错。不错。
但这不错的心情,却起于一个让人心情不好的原因:
三年前,努力将单位从滨江路搬到白云路,跨过珠江上一座大桥,扎营在这片老城区,心情,也是不错的。但是,三年以来,楼下的停车费从五元/12小时涨到十元,又涨到十五元,进而还要涨到二十五元,心情便日渐复杂起来。这是一个让人奈何不得的局面,产业政策与市场的双刃剑,注定要不断深入地扎进我们的生活。
既然生活的步伐不能倒退,那就只能绕着走罢。于是,目光在写字楼的周边寻觅起来。
周边可供停车的场地也算不少,但价格合适的,一概没空位;有空位的,停一次停一天,尚可,但天天月月年年停,价格你便承受不起。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郁闷中,凭西窗一眺,目光越过一簇陈旧民居,在水肥花红的东濠涌边(粤语:涌即水渠),见一鹤立鸡群的商住高楼下停着许多车,白天业主开车上班去了,看样子,还是有进驻的余地的。过去一问,果然有,且10元/12小时的价格,合适。我想,一般选择在老城区购房居住的人,多为在广州有些根基的人,就业的地点大抵也不会过远。所以,以眼前这幢高层的容量判断,车子不应当这么少,加上周边的写字楼不多,故车的流量平稳而量少,保持一个较长久的现状,问题不大。
看车场的均为说粤语的长者,具有广东人性直而诚朴的一面。于是问清规矩:每日停车,先预交停车费五元或十元,多退少补,中途如有事外出,一时半刻,不另计时。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见着楼下看车的小保安,总是要笑容可掬,甚或逢年过节,也要打点一二,生怕他们一不开心,把我拦在了车场入口或让我另觅安身去处。没想到,改革开放30年后,在诺大的国土之上,停车,竟成了小康起来的百姓的一块心病。
第二天,试着将车子停过去。比较一下,虽然较平时需要多等一个红绿灯,多走不到五分钟路,但省却了每日因不知有无车位、或因为等车位而带来的烦心与拥堵,时间和心情上,花得来,再加上被动散散步,活动一下久伏电脑前的筋骨,我一时喜出望外。
致使我决定将车在这里停放到底的原因,价格是首选,稍微宽松的停车保障是其次。但最让我心怡的一条,便是这段步行的距离,以及城市藏匿于这段距离之中,那些重复而鲜活的陈年信息与生活气息。
那条弯曲的叫作筑北、筑南的小街,麻石面地、窑砖砌墙;地角墙头,生长着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花花绿绿,小猫和小狗,虽不名贵,但亦培受居民的娇宠;牠们的主人,热爱生活,牠们是生活的一部份;牠们的主人,多是老广州,老广州与他们全部的生活,住在老房子里,老房子抵御着新广州最后的蚕食。
这里是一片世纪的桑叶。
这里的原住民,固执保持着老广州最核心的生活内容,从临街人家在门洞和窗口内经营的小商品、小食品、小手工中,便足以洞察时间的沉积和民俗的力量:香火、缝纫、蟾蜍、中草药汤料,等等——这是在一座巨大的现代城市背景下,一组组包涵着更为巨大的历史信息量的符号。
我在这座城中居住了十八年,也在城乡结合部的几个农民村蜇伏过几年,但那类城中村居住着的最大人群,是形形色色的新广州人,那些新建的出租屋,是城市失控与欲望膨胀的产物:这不仅是我每日从老广州居住的老房子间走过想到的,更是我看到的。在安逸安静的氛围下,虽然满目陈迹,然我的内心新意,我恍若初到广州,希望在这片领域中寻找并参照着我的位置。
当然,我不能因此而判断,这里的居民,心态果然就超然与安稳。
据报载:这片沿河涌的城区将规划建成一条绿色休闲带。这个消息,从停车或是觅旧的角度,得失如何,这大概是我,以及这里的原住民都难以预期的吧。
因为我不知道,绿色与休闲,究竟是针对我们的内心还是眼睛的营造······